烈火铁骑（上）

“我就是小时候太惯着你了！”

“对，没错。就是因为你我才喜欢摩托，我喜欢又有错吗？”

这是李瀛无数次和儿子发生争吵了。因为从事摩修，从小李瀛就经常带着儿子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，摩托轰鸣声比教诲更多，充斥着他的童年。

打小学开始，李隼便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座驾——改装过的山地自行车，对于一个04年出生的孩子，在朋友圈子里也是数一数二的有面了，尽管学校并不允许学生骑自行车上下学。但是他每天放学的第一件事仍然是去晨光文具店取自己的宝座，然后停在学校门口，左顾右盼好像在等某个人，其实余光都是分析周围的学生有没有朝他的车投来几分羡慕。

到了中学，自行车便换成了电动车，还三番五次的求老爸帮他拆掉后视镜，说那样更帅，李瀛自然也知道如此下来安全得不到保障，但是每每李隼开始流露出欲哭无泪的表情时他又心疼不已。

毕竟李隼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，自己也想当一个严厉的父亲，可是这前提是有一个温柔的妻子 。自从她离世以后，自己的生活好像就变淡了，很多东西也无所谓了，以前家里都是她在打理，即使自己开的是汽修店，地板也仍然光滑敞亮，而现在，抬抬脚都感觉被粘住了鞋底。

妻子是难产死的，诞下李隼之后自己就变的消沉，李隼也交给了自己的爸妈，就连名字都是他爷爷起的，而自己花光了十多年的积蓄，这些钱打算干什么来着他已经不记得了，有关妻子的事情也都快记不得了。他花光了钱，跑到各地，晚上就睡酒店，饿了就下馆子，几乎把全国都跑了个遍，他见过各式各样的人，听过各式各样的方言，尝过各种各样的美食，睡过各式各样的床，但是要说到底也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。

直到李隼三岁，才把他带进了自己的生活，李隼只知道他是自己的父亲，不爱说话的父亲，说是父亲，到更像一个经常拜访家里的亲戚，于是很多次都自己偷偷跑回爷爷奶奶家，哭闹着问他们是不是把自己送人了。

他不知道该如何做好一个父亲，也许曾经臆想过自己无数种形象，但现在的自己只是一个满身油味，胡子拉碴的摩修师傅。完全不清楚让李隼待在自己身边有什么用，明明他爷爷奶奶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。

从此自己便再没有出去过，而是老实本分的待在店里，给人换换零件加加机油，儿子则好像是发现了新大陆，在店里到处摸索，把玩各种各样的工具。

别的小孩都是玩各式各样的玩具，自己的还在却是拿着扳手钳子，他不知道是否应该让李隼爱上这些东西，他尝试问他想不想要某些玩具，都被一口回绝了，明明才是三岁小孩，却比隔壁幼儿园大班的孩子还能说会道。

直到李隼发现了静电步下面的那辆摩托——蓝红相间，两个高高挺起的排气管，后座上是精致的小垫子，牛皮包裹，上面刻了林秋两个字，这是以前妈妈的位置，而现在变成了自己的。

李瀛以前最不敢面对的就是这辆摩托，它的名字叫鹰，每次看到它都会想起妻子，于是就把它藏在一块静电布下。但是儿子找到了它，结果却不如他想象的一般，并没有因此而感到难过和痛苦，反倒是一种亲切，李隼长的真的太像林秋了，他小小的手抚摸着排气管朝他笑，简直和林秋第一次见到鹰时的场景一模一样。

“你要坐吗。”

李隼狠狠的点点头，好像那天开始，父子两人就不再是亲戚了。

……

后来上了高中，李隼又想要一辆加油的车而不是电动。日日夜夜的软磨硬泡，终于还是骑上了。

好像从上中学开始，李瀛对儿子的情况了解就越来越少，学校里也没有什么消息，家长群里也是偶尔收收各种费用，基本关于孩子的事感觉没怎么提到过，他也没有和李隼谈过心，李隼也从来没有说过在学校的事，日子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了几年。到是和交警通过几次话，超速罚款，违规驾驶罚款，甚至交警队的人都上门说教了，不过也没有改变什么，对于父亲的他来说似乎是有些不负责任，但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，他不知道儿子在想什么，在学校有没有好好学习之类的，他有想过到学校门口看看，但又不想因为他自己的一副模样让儿子感到不适。

明明生活在一起却渐行渐远了。一到晚上就打开手机反反复复的翻看以前的照片和录像，那种青春笑容一直挂在脸上直到李隼降世。照片也到2004年5月1日就断了，他苦苦的看着林秋微笑着抚摸大肚子的照片满脸通红发烫，然后点开了相机，眼前这个大眼袋，大圆脸，胡子拉碴的男人到底是谁，他到底为什么而活，他这样问自己，每一天都如此，然后沉沉的睡去。

日子也在朝夕中来到高考前一百天。他第一次接到了班主任的电话，            “请问是李隼的父亲吗……”

“嗯，对，我是。”

“我是李隼的班主任，那个李……”

“老师好！”

老师话刚说一半就被李瀛吓了一跳，“额…李隼被撞了，现在已经在去市二院的路上了……别急，伤的不算重，他也没有喊叫，总之先过来吧。”

这是李瀛十多年来第一次心跳的如此剧烈，也是很快就赶到了医院。但也只是在某个病房里等待着，过了几个小时，右腿被高高挂起的儿子才被搬到了自己的眼前。

右小腿骨折了，其他地方有一些擦伤。

明明很严重，李隼却从头到尾没有发出过一点声音。也不看李瀛，只是一直在沉默。

直到一切都处理好，到了两人独处也一直在沉默。

晚上十点左右，睡在旁边床的李瀛先开了口，“最近…怎么样。”

儿子没有说话，他自己也楞了一会儿，“学习方面，还有不久就要高考了。不过你应该去不了学校了。”

“嗯……”

“那你看看要怎么上课，要什么东西发微信给我，我给你准备。”

床头灯昏昏暗暗，时不时还闪烁一下，外面里面都是一样的安静。

“爸…老实说你可以不用来的，把钱给了就行。”

李隼冷不丁的这么说了一句。

“你这是什么话，我也是很担心你才来这里的。”说完他抿了抿嘴，叹了口气。

空气好像通情达理，阻碍着父子交流。

“你的车，我过几天闲着会帮你修好的，帮你放在老地方。”

李隼看了一眼合了眼的李瀛，放心的笑了笑。

……

一年以后，李隼可以正常走路了，在某某职业学院待了一年，拍了x光，骨折线消失了，已经完全复位了，他决定要去当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