修仙哪有不疯的——NPC的命也是命

这是我来人间的第十五年,我那人间的爹娘实在养不活家中八口人,经商议最终决定将年长的我送去宫中当差,一来可以少一人吃饭,二来还是因入宫当差给的月银要多些,如此便可给家中减负。

我本是山上的一朵万年雪莲,因机缘巧合下开了灵智,那时,山中的精怪们一直说着开了灵智就可修仙之类的话,可修仙的门槛很高,一不小心还可能会落个形神俱灭的下场,我惜命,又是出了名的懒,修仙这种事,怎么也是轮不到我身上的,可谁知道三月后的一个月圆之夜,雷公电母在渡一位仙长历劫时劈歪了,好巧不巧,把我给渡成仙了。

我站在大殿上看雷公电母被骂,那判官骂人一套一套的着实有趣,我低头站一旁想笑却又不敢,为降低自己的存在感,我悄悄挪动双脚想要撤离,却不料被那眼尖的判官抓了个正着,如此有了由头,我也被骂了个狗血淋头。

后来,我被炼丹的老君收去座下种地,从此过上懒散的修仙日子,这一晃就是好几百年,本来一切都好好的,直到不久前一位新晋的判官上任,天界规则大改,无所事事的散仙全都被赶去历劫,我也不例外。

老君本有意护我,说我若去历劫,后院的药草就无人照料,可那判官油盐不进,说谁也不例外,无奈之下,老君只好带着我去司命殿,用攒了好几百年的仙丹给开了个后门。

司命说,那判官早料到这点,为以防作弊,考题都是从人间的话本里随便抽取的,所以他唯一能给我开的后门,就是让我带着记忆去历劫,顺带送我个能施展一次法术的机会。

而所谓历劫,无非就是七情六欲,说什么,修仙者理应摒弃一切杂念,不可贪图享乐之类的话,那其他仙人也就不说了,或多或少都是在前尘就已历经过的,如今历劫无非就是把缺少的补上就好了,可我不一样啊,我开灵智才三月就给升上来了,七情六欲那是半分没沾,如此算来,我得在话本里周旋十三世。

本来吧,在司命的帮助下,我已经成功滚过五世了,可谁知到第六世时,我因一人动用了仙法,一举毁了那话本的世界,这篓子捅的,直接被判官定为作弊不说,还被洗去所有经历罚我重考,这招杀鸡儆猴果真让其他历劫的仙人安分了不少,不过,为什么倒霉的总是我!NPC的命就不是命了?!

  “丑丫,谁是丑丫!”站在前方的掌事嬷嬷手拿名册扯着嗓子大喊。

“丑丫这名字,起的也真够随意的。”站在后排的我低着头小声嘀咕,只是不知那丑丫到底是谁,掌事的嬷嬷都唤的没了耐性,那人也不肯站出来。

  “丑丫,年十五,岭南县桐胡村人,家有二十六人,父母健在……”那嬷嬷在前方大声念着丑丫的家世,还说什么若她念完,丑丫还不站出来,就不必再留下。

我听着那些东西觉得有些耳熟,可又一时回想不起那是谁,就在百思不得其解时,一旁站着的同村突然用胳膊肘碰了碰我的手臂,我扭头疑惑的看她。

她似乎有些胆怯的抬头看了看前方的嬷嬷,而后偏头过来小声的对我说:“嬷嬷叫你,你干嘛不应啊?”

叫我?可她明明叫的是丑丫,我又不是……

  “那两个!窃窃私语说什么呢!”那嬷嬷似乎找到能出气的人,大声呵斥着将我俩叫出来。

众目睽睽下,我像没穿衣衫般受着众人的审视,低头走到前方阶梯处跪下时,那嬷嬷身旁的宫女迎面走来狠狠扇了我几个耳光。

“嬷嬷恕罪!丑丫她是因幼时摔伤了脑袋,这才不记得自己的名字。”一旁的春苗见这架势,连忙磕头请罪。

我不明白,只是扭头看她,同为书中的NPC,她这么卖力又没法让主角看见,白费力气。

  “合着是个傻子啊?这傻子怎么能入宫当差呢?”

“不傻!丑丫只是不记得自己的名字,她很聪明的!”春苗跪着向前为我求情,月光照耀下,她半边脸庞已被鲜血染红,所有人都在看她,我也不例外。

  大抵是见跪在一旁的我无动于衷,她连忙拉着我的手臂让我磕头认错,我是不太情愿的,毕竟我这种NPC历劫,早死早投胎,这样才能早日回去种地啊。

“丑丫,你快给嬷嬷认错啊!”春苗将意识神游的我唤回来,我见她那泪眼婆娑的模样,不经生出几分怜爱之心,随后身体便不听使唤的开始磕头认罪。

  可那嬷嬷似乎并不想放过我们,说什么没有规矩不成方圆,今日若不给些教训让我们长长记性,日后怕是连主子也不放在眼里。

  事后我们便被人拉了出去,那板子打在身上的疼痛让我晕厥,我不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,只知那时,春苗的惨叫一直在我耳旁回荡。

  后来,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,梦中的我一直小跑在路上,似乎在找什么人,我其实很累,可却没办法停下,汗水浸湿了我的衣衫,抬手擦脸时,才发现自己早已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。

  那时,我总觉耳旁似有滴水声,可却又听得不太真切,就在我以为自己会跑死在路上时,老君来了。

“你这老头儿怎么才来啊!我的双腿都快跑断了!”我瘫坐在地上又哭又闹,妄想博取点同情,可老君却嫌我吵,直接施法将我的嘴给封了。

“阿霖啊,老君我来一趟极为不易,你就先别想着骂我了,此番找你那是有十分要紧的事,我长话短说,那判官给此番考核加了码,说一世为一百年,若谁自寻死路少了年份,那就还得继续历劫,你可千万别死咯。”老君鬼鬼祟祟的站在前方说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话。

  见我的眼神逐渐迷离,老君猛拍一下自己的脑袋,如梦初醒般道:“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,你幼时摔伤脑袋,为了救你,我让司命封了你的神识,忘了给你解,难怪你老是断片不知身在何处,你等着啊,我现在就给你解。”

  我说不出话,只能看着老君在我面前嘴里念念有词的蹦跶,随后我的脑门便受到了一指弹的攻击。

‘好痛!这个臭老头,下手也太重了吧!’

“诶?怎么没反应,难道是法术错了?”老君摸着胡须自言自语,没等我反应过来,他已跳起身,抬手重重在我头顶又是一磕。

  我双手捂头蹲在地上,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,这是把我往死里的打啊,我甚至有理由怀疑老君是故意的。

“诶!这怎的还哭了!”老君手忙脚乱的来拉我,我可不依,直接躺地上打滚,我虽只是个种地的小仙子,但也是有尊严的!

    老君紧跟在我身侧,嘴里不停唠叨着什么,我可不听,只管撒泼,心里盘算着今日非捞点好处不可。可就在这时,老君突然浑身散发金光,我连忙抱住他的双腿,这老头儿,打了人就想跑,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。

  “阿霖啊,千万别死掉了,早点历完劫回来,老君我天上还有一大堆活等着你来干呢。”

这是老君离开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,我只能无声的谩骂用以宣泄心中的不满,之后,我便从梦中醒了过来,准确来说,是被冷醒的。

睁开双眼时,屋顶漏下的雨水恰好滴落在我的眉心,那冰凉刺骨的感觉让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,挪动身子起来,才见自己的衣衫早已被地上的水渍浸湿了大半。

本以为这顿板子下来,我不死那也是要残的,可谁知竟什么事也没有,正庆幸自己福大命大,老君的话又传入耳朵,说这是最后一次帮我。

臭老头!这么一点好处,就想把封我神识,磕我脑袋的事一笔勾销?休想!不过在那之前,我得先离开这个鬼地方才行。

“怎么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事?”我轻柔着太阳穴,这刚恢复神识,脑子里是一团糟,什么也记不清,罢了罢了车到山头必有路,想不起便不想了。

    寻找出路时,一丝微弱的声音突然传入耳朵,我后背一僵,连忙捡起一旁的木棍挡在身前,我虽已成仙,但并不代表我不怕鬼,更何况我如今只是一介凡人,那要是被厉鬼缠上,这辈子都别想好过了。

  “水。”那声音又传了过来,我虽听得并不太真切,但还是寻着那声而去,绕过屏风,只见一名女子趴在草席上,她披头散发,下半身是血肉模糊的一片,我哪见过这样的场景,不禁吓得瘫坐在地,手中的木棍也因此掉落。

    她是谁?为何重伤至此与我关在同一处?一连串的疑问让我头痛欲裂,我不得不蜷缩成一团,将脑袋使劲埋进双腿,试图以此缓解难受。

  “水。”虚弱的声音再次响起,我猛地抬头,连滚带爬的过去查看她的情况,把脉时,那手腕上的红绳将我的记忆连成了一条线。

  “春,春苗?”我慌忙拨开她的发丝,那张稚嫩的脸如今已是惨白一片,气息也是时有时无,我知道,她挺不过今夜了。

我与春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,她比我年长一岁,总是处处照顾着我,幼时,她因错信歹人的话被拐走,却好巧不巧被我遇见,我仗着自己有些小聪明,独自前去救她,可我忘了,那时的自己也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。

那歹人发现了我们,一路追赶而来,我拉着春苗东躲西藏不知跑了多久,但索性是甩开了他们了。回家路上,我高兴的活蹦乱跳。春苗拉不住我,只能紧跟在我身后,说路滑让我小心些,可我沉浸在喜悦中哪听得进去这些,果不其然,报应来的很快,我因脚底打滑不慎从山坡上滚下撞伤了脑袋。

事后,我昏迷了整整半月,醒来后脑袋就不太灵光了,只是那时我并不知道。如今神识恢复才明白,原是那次伤的太重,为了不让我早早夭折,老君拜托司命封了我的神识,以此好好将养,所以在外人看来,我没心没肺的迟钝与痴傻之人并无不同。

那以后,春苗总责怪自己,觉得是自己将我害成这般模样,故而在听说我要入宫当差后,立刻跟了来,这个笨蛋,这一来,竟将自己的命给搭上了。

  “丑丫别哭,我没事。”春苗不知何时醒来的,那冰凉的手碰上我的脸颊时,我一个没忍住哭出了声。

  “怪我!对不起,对不起。”我拉着她的手泣不成声,我得救她,可若是用了法术,我的命会走到尽头不说,甚至还会牵连为我做担保的老君和司命,此法根本就行不通。

  “丑丫你不傻了?太好了,如此便没人再欺负你了。”春苗欣慰的笑着,我知道她在强撑,可我到底如何才能救她。

  “阿爹,阿娘,女儿不能尽孝了。”春苗晕过去了,我不知道她还能撑多久,她若因我而死,我便是永生永世也偿还不了。

我跌跌撞撞的起身跑到外面求救,可大门被铁链紧锁着,四面的高墙我翻不过去,如此偏僻的地方也不会有人来,这里光秃秃一片,找不到任何草药不说,就连一点有用的东西也找不到。

寒风肆虐,天又下起了小雨,我翻遍这里每个角落,总算是在土里挖到半只破碗,我顾不上手上的伤,接上雨水跑回去给春苗。

万幸,春苗在喝了那水之后很快醒来,甚至精神看起来也好了不少。可这不过是普通的雨水,又怎会有如此奇效,莫非是哪位仙友在暗中相助,正思索时,手上的刺痛让我注意到碗口处的鲜血。

我真是糊涂了,竟忘了自己就是那最好的良药。

司命曾说,凡仙人历劫,本体属性会跟随凡人之身化为保命之物,以使仙人可顺利渡劫。我本就是万年雪莲,又在天上养了那么久,如今虽只是一个凡人,但鲜血仍有奇效。

我自知此事不可让外人知晓,可春苗与我而言,早已是生死之交的挚友,我怎能眼睁睁看着她丧命。我将破碗摔碎,捡起一块小瓷片放在手心中牢牢握紧,鲜血滴落进春苗的嘴里让她挺了过来。

三日后,嬷嬷带人打开了此处紧锁的大门,我想,她应是带人来收尸的,可却没料到我和春苗竟还活着。

那以后,我和春苗便被带进了辛者库,春苗很聪明也懂得看人眼色,很快便与其他下人打成一片,她感念我的救命之恩,总是处处帮衬着我,我们的关系也是愈加密不可分。

一晃便是三年,本以为我们会在这里耗上一辈子,却不曾想春苗在一次偶然的机会,被贵娘看中要去做了宫女。

春苗这一走,我就再也没见过她,只是偶尔从别人口中听说她何时领了奖赏,何时犯错被罚,我知道她不是不想来见我,只是寄人篱下身不由己罢了。

我也曾尝试想要偷溜出去见她一面,却都是徒劳,又过了好些日子,转眼就是七月初七,也不知怎的,那夜竟辗转反侧一直无法入睡,直到夜已过半才稍有几分困意,迷迷糊糊入睡时,一双手突然捂住我的口鼻。

惊恐醒来,正欲呼救时,才见竟是春苗跪在榻前,我跟她出了房间躲到一处无人之地,她跪着向我磕头求我救她,月光下,她手臂和脖子上的鞭伤看起来格外扎眼,我想要将她扶起,可她却不愿起身。

“丑丫!只有你能救我了,那养生汤是贵妃娘娘让我送去给皇上的,我真的不知道里面为何有毒,太医验过分明没事的,我真的不知道!”春苗不敢声张,只是拉着我小声的哭诉。

“那皇上他?”毒杀天子是诛九族的死罪,我不是不知这其中的利害,只是春苗又是如何逃脱找上我的?

  大抵是猜到我心中所想,春苗左顾右盼确认周围无人后才道:“是我说自己有能解百毒的秘药可以救皇上,如今那些太医早已束手无策,只好让我一试,他们怕我逃跑一直跟着我,我好不容易才甩开他们,丑丫,只有你能救我了。”

“对不起,春苗,我不能。”我将脸别到一旁不去看她,此事本就有违天理,先前救春苗一举改变她即死的结局,本以为能就此改变她的命数,却不曾想如今却要用更多的命去填补。

  春苗愣在原地,她许是没想到我会拒绝的如此决绝,那颤抖的双手缓慢松开我的衣袖,春苗就这样跪坐在地上沉寂了许久。

“你是在怪我独自离开辛者库后,就没再来看望你?我是有苦衷的丑丫,我偷摸来过……”

“不是这样的!”我扭头过来打断春苗未说完的话,她受的那些苦我何尝不知,只是我要如何告诉她,逆天之术所要付出的代价非一般人能承受。

  她就这样泪眼婆娑的跪在我跟前,那打着火把的士兵正向此处赶来,春苗一旦被抓走,必将落得个万劫不复的下场,说到底,这祸端都是我惹出来的。

  眼见那些火光越来越近,春苗索性站起了身,一把将我推走:“他们来了!丑丫你快走,日后无论谁问起,一定不能说我来见过你!对不起,让你为难了。”

  春苗转身就要离去,我却在此时心一横将她给拉住,上前拿走她的瓷瓶和怀中的匕首。

 “丑丫。”

   我不知春苗此时是怎样的神情,只知匕首划破指尖那种刺痛让我头皮发麻,瓷瓶很快被鲜血灌满,春苗将手帕快速缠绕上我的手指为我包扎。

“丑丫,我一定会报答你的,等我。”

  春苗的背影消失在了黑夜中,我抬头看着天边那轮圆月,司命说,命里有时终须有,命里无时莫强求。我干扰了原本属于春苗的命数,周遭一切都将因此而改变,而我,也终将落得个悲惨的结局。

“罢了罢了,反正如今什么都晚了,只要活下去,哪怕最终会惨死,只要能顺利完成历劫,什么都无所谓了。”我看着春苗留下的手帕,也不知此番她能否顺利逃过这劫。

  五月有余,冬至那日,一位公公找上我,说皇上新封的静贵人点名要我去做她的宫女,真是怪事,这些个贵人如今怎的都来辛者库挑人。

  我跟在那公公的身后,将身上仅有的银两塞进他的手中,这是春苗教我的,她说只要有银子就能打听到所有想要打听的事,若不然就是银子给的不够多。

“敢问公公,这位静贵人为何会想着在辛者库挑选宫女啊?”

“姐姐客气了,唤我林安便好。”林安并未收我的银两,只是神神秘秘的说一切答案,待我见到静贵人后自会知晓。

  我满腹疑问,忐忑不安的跟着林安来到静和宫,放眼望去,那亮着光的屋子看起来格外暖和,快要走到时,林安让我先在外等候,自己需进去告知贵人。

  我就站在外面看周围那白茫茫的一片,心中突然感慨,马上又是一个年头,这些年的日子虽苦,但好歹是平安无事的度过。

“姐姐,静贵人有请。”林安快步走来。

  我应着,在迈进那屋的门槛时,心中莫名有一丝紧张,那贵人衣着华贵的坐在一旁倒着热茶,在她扭头过来看我之际,我不禁愣在了原地,那是春苗。

“丑丫,傻愣着干嘛?过来啊。”春苗向我招着手。

  我挪动着脚步缓缓向她走去,春苗面容姣好,若能有幸被皇上看中,那定是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,只是不知为何,我总觉这一切显得格外不真实。

“怎么了?这就不认识了?”春苗的话音将我从神游中唤醒。

“奴婢见过静贵人。”我连忙下跪行礼,不敢抬头去看她。

“这是做什么!快起来。”

  春苗起身要来扶我,我吓的连忙制止,只道尊卑有序,她看向一旁的林安,示意他出去后,吩咐今夜不许任何人前来打扰。

  春苗将热茶递到我手中,诉说着自己这五月都发生了何事。

据她而言,皇上在服用我的鲜血后成功解毒醒来,春苗因救驾有功被免除了死罪,还因此得了许多赏赐,可她不敢居功自邀,担心会引来杀生之祸,故求皇上将她留下。

起初,她只是负责端茶送水,后来因足够机灵深的皇上欢心,之后皇上便宠幸了她,封她为静贵人,入主静和宫。

“我说过,任何一点往上爬的机会,我都不会放过,丑丫,这个机会是你给我,我说过,我一定会报答你的恩情。”春苗拉着我的双手,说希望我能留在她身边与她共享这富贵。

“春苗,不,贵人,我并没有做什么,这一切都是靠你自己闯出来的,我何德何能留在贵人身边。”

我拒绝了春苗的好意,她得了荣华富贵能想到我,我心里自是感动的,可这后宫凶险万分,一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,这俗话说好死不如耐活着,先前听老君的意思,我的历劫得满一千三百年才能回去,这早一年死,我就得多待一年,不成不成。

  “丑丫,如果不是你三番五次的救我于危难之中,我哪有今日的荣华富贵,这偌大的后宫尽是尔虞我诈,我能信任之人就只有你了,再者,你若跟了我,月银也是要翻好几倍的,你不是还有个胞弟明年就要上私塾了吗?还有你那重病的母亲,就算不为自己,也该他们考虑不是。”

我无法反驳春苗的话,她说的很对,母亲病重,胞弟要上私塾,家中全靠年迈的父亲撑着,辛者库那点月银根本不足以补贴家用,可春苗如今正得圣宠,这背地里不知有多少眼睛看着,若是那保命的秘密被人发现,还不知会惹来什么灾祸。

几番思索考量下,我婉拒了春苗的好意,春苗大抵是知道我的顾忌,所以没有继续将我强留下来,反倒是塞了许多金银珠宝给我,而后又让林安将我送回去。

“姐姐,静贵人说,不管日后你遇上什么困难,只要你愿回头,静和宫的大门永远会为你敞开。”

  林安走了,我看着那宛如牢笼的宫墙,心中不由担忧起春苗的日后,她因我两次扭转命运,这往后的日子还不知会遇上什么明刀暗箭,她若躲不过,我是否还要继续救她。

  第二日醒来,我依旧重复干着那些活,只是不知怎的,今日的辛者库似乎格外热闹,我向来对那些无关痛痒的事不感兴趣,故而没去打听。

午膳时,听那些宫人窃窃私语的讨论,才得知原是有贵人犯了大错被罚到了这里。

“诶,你们说这贵妃娘娘还能重获圣宠吗?”

“这可不好说,你们想啊,自皇上登基以来,就只有这一位贵妃,那每次有什么好东西,都是先送贵妃那儿,此番将这贵妃打入辛者库,八成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,说不准过段时日就将人给接回去了。”

“可我听说此番贵妃是谋害未出世的皇嗣。”

“胡说!这嫔妃若是有孕怎会没人知道?”

“是咱们这儿出去春苗!”

  那宫女的话传入耳时,我不禁吓的手一抖将筷子打落在地,那清脆的声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,我低头去捡那筷子,猛的察觉有人在靠近,抬头起来时见到好几个熟悉的面孔。

  “哟,丑丫,我记得你与那春苗私交甚好,怎的?她走上着富贵之路,没有带上你啊?”

  “桃竹姐姐说笑了,奴婢身份低微,不敢妄想高攀贵人。”我自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。

桃竹在辛者库颇有声望,这儿的宫人对她几乎是马首是瞻,可春苗却看不惯她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,一直以来都与她不对付,因我与春苗关系匪浅,故而在春苗离开辛者库后,桃竹总是三天两头的来找麻烦。

“真有意思。”

桃竹轻笑着靠近我,而后在我耳旁喃喃道:“她明知我与她不对付,你又与她的关系匪浅,她这一走,我势必想方设法对付你,若她真把你当好姐妹,就应早日将你接出去,再不然也应当打点好一切,而不是任由你被欺负,好好想想吧。” 

桃竹带着宫人们离开,我则是留下洗刷碗筷,我不知桃竹是怎样的人,也不知她为何会突然对我说那些话,关于她的来历,我大多也是听旁人诉说。

黄昏时分,我在园子里除草时被人偷袭,醒来发现自己被绑在柴房,我不记得招惹过谁,但类似的事情在春苗离开后便时有发生,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。

我挣扎着将绳子解开,心里抱怨着哪有仙人历劫像我这样的,世间纷扰,若不是要养家糊口报答父母的恩情,真想找个世外桃源安度余生。

绳子掉落在地,我寻了一处空荡角落坐下,不用去想也知这柴房的门窗都给上了锁,等明日出去,我一定要琢磨琢磨这锁死的门窗如何打开,只是今日,怕是要受些冻了。

入夜过半,一盆冷水将我从梦中泼醒,借着那昏暗的烛光,我见到一名包裹严实的男子背手站在门前,在他两侧还站着不少蒙面的人。

“是谁?”我蜷缩在原地艰难询问,这寒天冻的实在让人头痛。

“静和贵人昨夜偷摸见你所谓何事?”头顶传来的声音有些熟悉,我却一时想不起是何人。

“不知道你在说什么。”我浑身瘫软,冷的直抖,实在没有精力去理会此人。

“那我换个问法吧,春苗,昨夜为何让林安来接你,一个时辰后又将你送回来,皇嗣被害是否与你有关?”

“昔日姐妹怀有龙嗣你心生妒忌,以往日交情相约,下毒谋害后嫁祸他人!”

  那一连串的质问逼的我头疼不已,我不知那人在说什么胡话,想要辩解却又力不从心,浑浑噩噩之间以为只是梦境一场,却又在一阵疼痛中醒来。

  后来我才知道,那个熟悉的声音是慎刑司的主事,七月初七春苗来找我那日,他也曾参与了搜寻和盘查,此番他奉命前来询问我,是因我与皇嗣被害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,可任由我怎么解释他们都不相信,甚至想要将我屈打成招,那暗无天日的牢笼里,我快熬不住了。

  他们不分昼夜的给我上着酷刑,我就这么看着身上的伤口逐渐溃烂,或许这就是我干扰他人命运的结局吧,只是这样的死法也太窝囊了,回去肯定会被老君嘲笑的。

  无休止的折磨终是让我扛不住了,正欲认下这罪状想得一个痛快的死法时,春苗却带着圣旨前来,我痛哭零涕的想要领旨谢恩,奈何身体早已撑到极限。

  转眼便是桃花盛开的时节,我在春苗身边侍奉已三月有余,春苗说,我冤枉入狱,是因皇上要救贵妃,可谋害皇嗣总归要有人受罚,我自然就成了那个替罪羔羊。

在我入狱时,春苗其实并不知此事,后来是有人给她传信,她才得知贵妃能从辛者库出来,是因有了新的证据洗脱了她的嫌疑,而那个所谓的证据,就是要将我屈打成招。

春苗想要救我,可她却无母族依靠,也没人能帮她,她拼尽一切去讨皇上欢心,却不曾想贵妃背后的势力将她的努力全都拦了下来,无奈之下,她只好向贵妃认错,求贵妃放过我。

我问春苗救我的条件,她总是含含糊糊一语带过,后来是林安说漏了嘴,我才知救我的代价原是春苗每日三次服用的避子汤。

春苗说,这静和宫中,除了林安与我,其他下人都是贵妃送来的,而她之所以要将我留在春苗身边,无非是为了威胁春苗,一旦春苗生出不该有的心思,贵妃的人随时都能要了我的命。

  “安若,你又在发呆了。”春苗的话将我的意识唤回。

安若这名字是春苗给我起的,她说丑丫是贱名,如今我已是静和宫的一等宫女,既如此便也要有个新的名字才算的上摒弃过往,就像皇上赐名她为静和一样。

  我扭头看向静和,她看起来似乎格外憔悴,一点也不似当初,我曾问她日后打算,她却只答想要找个合适的机会将我送出宫去。

“安若你放心,我不会让你陷入危险之地,待时机成熟,我就将你送出去。”静和拉着我的手轻声道,她总是这般温柔待我,事事都在为我着想。

“静贵人,你后悔过当初的选择吗?”我迫切的想要知道静和的答案,仙人入话本历劫,为避免重复经历,仙人归来时司命殿将销毁话本,那书中人的灵魂也会不复存在。

  “会吧。”静和单手撑着脑袋,将茶杯轻轻放下,而后又道:“早知会害的你受苦,日日都得提醒吊胆的过日子,七月初七那日我就不来找你了。”

“你该怪我的,如果不是为了救我,贵妃就无法威胁你,如果不是为了我,你也大可不必进宫,如果没有进宫,你所经历的一切苦难都不会发生。”

  那端避子药的嬷嬷又来了,我看着静和轻皱着眉头,端起汤药一饮而尽,林安说那避子药伤人元气,若一直这般喝下去,用不了几年便能将人耗死。

“安若,扶我回屋子吧,外面的风有些冷。”静和将头别在一旁轻咳着,她并未回答我的问题,大抵是怕我有负担吧。

  我搀扶着她躺到床榻上,屋里的炭火烧的很旺,可她的身体却并未回暖,我就这么站在一旁替她擦着额头上密布的细汗,真是够傻,这样的疼痛反反复复,她竟是强忍着一声也不吭。

“静贵人,让我留下陪你吧,别送我出宫了。”我跪在静和跟前,将茶水递到她手中。

“安若,你怎么了?”静和连将茶水放在一旁,起身将我扶起。

我看着她的双眼,情难自禁的开口:“我欠你太多了,这一世若不还,便永远也偿还不了了。”

“安若你在说什么啊,是不是哪儿不舒服,我马上让林安找太医去。”静和说着便要拖着她那孱弱不堪的身子去叫林安。

真傻啊,明明自己也重病卧床,如今却为了我这么一个不相干的人要去找太医。

“静贵人,皇上心里还是在乎你的,对吗?”我抬手将静和拦下。

  自静和将我救回来后,她就一直想方设法的避宠,皇上不知缘由,只当她是因没了孩子而伤心过度,可那大量的补药和新奇物件却一直没停的往此处送。

  静和眼眸低垂,看着桌上摆放的那些赏赐苦笑着:“又有什么用呢?我这身子熬不了几年的,这偷来的生还日子我已知足了,如今也该认命了,不是吗?”

“如果我说,我能救你呢?”

  我的话似乎让静和看到了希望,她激动不已的抬起双眸,那明亮的双眼装满千言万语,可却不知为何,片刻后它又迅速暗淡下来。

“如果救我的条件,是用你的血来喂养我,我宁可不活。”静和心思敏感,竟直接道破了这救治之法。

“可你如果不好好活着,又怎能护我一世安稳呢?”我知道静和心软会拒绝,便在她出神思索时,直接用匕首划破了手掌。

  静和终究是没能拗过我,在鲜血的喂养下,她的身子日益渐好,避宠的日子也就此为止,大抵是有了皇上的庇佑,静和院中的那些眼线很快被换掉,她终于摆脱了贵妃的控制。

  又过了好些年,我因每日取血的缘故,身子逐渐亏空,那名贵的补药虽一批一批的送来,却效果甚微。后来,静和坚持不再用我的血,想要让我将身子养好,可她此时有孕,若没有我的血,又怎能保住孩子平安落地。

  那一日三次的补药让我逐渐厌烦,直到静和肚子里的孩子平安出世,我也再喝不进那些补药,太医说我的身子亏空严重伤了根本,如今喝不进补药,余生怕是只能苟延残喘。

  静和不停责备自己,还因此哭了一整夜,我看着她那红肿的双眼,只能尽力安抚她的情绪,让她不必为我忧心。

那时,我搬到后院静养,平日里除了静和以外,便就只有林安常来看我,林安小我两岁,家中亲人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病故,他一直乞讨为生,直到一次偶然的机会得以入宫……

林安说,贵妃涉嫌谋反被废,前几日已被打入冷宫之中,这些年,静和也从贵人逐渐走向高位,如今不仅是这后宫之中唯一得宠的女人,更是除了皇后以外最尊贵的人……

又过了五年,我的身子渐渐有了好转,虽不能恢复到从前那般,但好好将养着,应是能安稳活到年迈,听说静和的儿子被封为了太子,真是个好消息。

今年的团圆节林安送来一封家书,那是我入宫以来第一次收到家中来信,信中说家中一切安好,病重的母亲早已康复,上私塾的胞弟也很争气,他们用我送回去的银两做了些小本生意,如今也算是不愁吃穿,问我什么时候能出宫团圆。

  “阿姊,信中说什么了?我好久没见你这么开心过了。”林安将吃食摆在桌上,这些年的相处下,林安早已将我视为亲姐,我自然也不例外。

“信中说家中一切安好,问我何时能回家团圆。”我将书信小心翼翼的叠好揣进怀中,什么时候回家团圆呢,我倒是从来没有认真想过。

“静和娘娘不是说,阿姊若哪天想出宫了,她一定应允吗?”

林安的话点醒了我,起初留在宫中,本意是为报静和的救命之恩,多年的鲜血喂养已让她的身子恢复如初,现如今她深得圣宠,再无人可威胁到她的地位,想来应是不再需要我,或许,是时候归家了。

那夜格外漫长,我躺在榻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,第二日,我本想托林安帮我带话,却不曾想林安似乎早就想到了一般,竟将静和请了来。

我许久没有见过静和了,林安说静和身为贵妃平日里有许多事要忙,不能常来见我,如今见面,她倒是多了几分雍容华贵。

  “奴婢见过贵妃娘娘。”我磕头跪拜在前方,心中突然有几分忐忑,不知该回家之事该如何说起。

  “你这丫头,我不是说过日后见我,不必行礼吗,快快快起来。”

静和让林安扶我起来,说我的身子虚弱应当好好将养才是,她让我坐在她身旁,那温热的茶水端在手上时,我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。

我表明想要出宫回家一事时,静和愣了好一会儿才道为何这般突然,我将书信给她看,说承蒙她这些年的照顾,静和本说了好些挽留的话,可临到最后时又说尊重我的选择。

只是我得等上小半月,和即将要出宫的宫女一起出去不能乱了规矩,而在那之前,我倒是可以拿着静和的手谕先行出宫探亲。

  “奴婢谢谢娘娘。”我拜别了静和,带着激动的心情收拾好行囊,在林安的带领下出了宫。

林安本想送我一程,可奈何宫中事务繁琐实在抽不了身,便说让我到家后一定要捎个口信回来给娘娘报平安,事后我便动身,启程回家。

三日两夜的赶路让我的身体疲惫不堪,可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爹娘,我的精神又好了不少,天上的烈日似乎也没那么毒辣,翻过这个山头,就能看到家了。

心中的期许让我的脚步逐渐加快,爹娘此时一定在家门外等我,这么些年不见,也不知他们还能否认出我,还有胞弟,他如今的个头应是要比我高出许多了。

想到这里,我不禁湿了眼眶,许是走的太快和眼花的缘故吧,我竟觉得有些热了,那天边也是通红的一片,周围似乎还有些什么声音,我却听得不太真切。

翻过山头时,一阵热浪突然迎面吹来,抬手遮挡片刻,再次睁眼才见眼前的村庄已是火海一片,大抵是我眼花了吧,爹娘还在等我呢。

我顾不得掉落在地的包袱,冲上前去却被那烈火阻拦在外,鲜血染红的沙土上,是凌乱的脚印和残肢,没有人听见我的呐喊。

我许是,困在了一个漫长的噩梦中……

耳边有争吵声传来,睁开双眼只见桃竹在一旁用帕子擦着我的手臂。

“我的天爷,你可算是醒了。”桃竹明显是被吓了一大跳,但又很快缓过来将手帕放在一旁,抬手摸了摸我的额头。

  我有些费力的挪动身子想要起来,却不曾想一点劲儿也使不上。

“你大病初愈,就别乱动了,喝点水缓缓吧。”桃竹一边说着,一边将茶水端过来喂我喝下。

“我……”

“这里是冷宫,是贵妃娘娘派人将你救回来的,至于其他的,我无可奉告,你也别问了。”桃竹打断了我未说完的话,她脸上挂着不悦,对我说话也是冷冰冰的,我知道,她是因为讨厌我。

“桃竹,人可醒了。”外面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,可来人我却不曾见过,她穿着粗布衣,鞋子上还沾染着泥土,而后径直走到我面前。

“丑丫,身体可还有何不适?”那人轻声询问着我。

  我看着那人,思绪突然被拉回了从前,倒是许久没人叫过我丑丫了,突然听到,竟一时还觉得有几分陌生。

“娘娘!亏得你还冒着暴露的风险让人将她救出来,最后却连一个道谢都没得到。”桃竹在一旁打抱不平的嘀咕着。

“桃竹,不可多言。”

“你们到底在说什么?什么救我。”我有些不明所以,他们这般吵闹,真是让人头疼,不过,我不是回家探亲吗,怎的会晕倒而后又出现在这冷宫。

“嘿!你这没良心的东西!”

“桃竹!李太医的叮嘱你都忘了?”

  他们在一旁嘀嘀咕咕的说个没完,我实在头疼的厉害,昏昏沉沉之中又睡了下去,我想,或许是梦还没醒吧。

  昏暗的烛光下,母亲正低头缝补着衣衫,胞弟缠着刚劳作归来的父亲说要背书给他听。

“阿娘。”我站在门口轻声呼喊。

  母亲抬头起来看我,见她眼里泛着泪花,我鼻子也突然一酸,眼泪便情不自禁的落下。

他们往我碗里不停夹着菜,父亲问我在宫里当差这些年过的苦不苦,母亲说我瘦了不少,让我多吃些,胞弟在一旁高声说着自己要入朝为官,让我们过上好日子的志向。

我低头扒着碗里的饭菜,阖家欢乐我该是高兴的,可为何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,我到底因何难过,母亲抬手擦着我脸上的泪水,嘴里不停说着回家就好。

我看着母亲,哽咽的一句话也说不出,低头想要继续扒饭时,猛的瞧见左手上突然多了几道伤口,片刻出神的功夫,手中的碗突然不见了踪迹,父母和胞弟也不知所踪,慌忙起身寻找又听见身后有人在唤我。

回头时,见自己深陷一片火海之中,爹娘在火海中大声呼救,我想要过去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拦,我只能眼睁睁看着爹娘烧死在那火海。

今日是霜降,我待在冷宫有好些时日,桃竹说,我昏迷了半月,如果不是我此番回家,春苗所做的一切都不会漏出马脚,我不明白她的意思,但心中却莫名有一丝不安。

后来,我总能听见爹娘叫我回家,被贬冷宫的娘娘找来太医为我医治,那太医说我是受了刺激才会这般,若想要痊愈,只有我自己能救自己。

我喜欢倚在冷宫一处的假山旁发呆,只有在那里我才听不见那些声音,冷宫里的娘娘每日都来,她也不说话,就这么静静坐在一旁。

  “桃竹姐姐说,当初是您将我从慎刑司救出来的。”那日是阴天,那位娘娘因受凉旧伤复发咳血,桃竹过来狠狠骂了我一顿。

夜里我曾悄悄去探望她,却不曾想她并未睡着,还将我喊进了屋里,她说我若想回到春苗身边,她会让人将我送回去,只是让我回去后一定要多留一点心思。

我并未应答她的话,只问她都知道什么,她愣了好一会儿,只说让我身子好些去找桃竹,她会告诉我一切。

我们就这么沉默着,此事最终也就不了了之,转眼又是十日,桃竹主动找上了我,她说那位娘娘没多少时日可活,她顾不了我受不受得住刺激,将所有事情全盘托出。

春苗怀有目的接触贵妃,在贵妃查出有孕时下毒谋害,贵妃因受宠而树敌众多,所以下毒之事并未怀疑到她的头上,那时贵妃危在旦夕,皇上震怒搜宫势必要找出凶手,春苗趁乱溜走并未有人发现,后来她带来一个瓷瓶,说自己有秘药能救贵妃。

眼见太医们束手无策,皇上只能让她一试,不曾想竟真的治好了贵妃,贵妃感激春苗的救命之恩,许了她一个承诺。春苗说自己什么都不要,只想好好在贵妃身旁伺候,那时贵妃知道春苗有个好友在辛者库,便想着将她接出来,却不曾想被春苗拒绝,贵妃以为春苗自有考量,便没再多管。

后来春苗不知怎的被皇上看中封了贵人,没过多久,便传出有孕的消息,贵妃前去祝贺,谁知当晚春苗突然腹痛不止,太医来时,说孩子没能保住,而那日,春苗又只见过贵妃和丑丫。

皇上前来探望,后查出是贵妃送的头枕含有大量活血化瘀的药物,这才使得孩子没保住,那头枕是贵妃亲手绣的并未经他人之手,故无法自证清白。

谋害皇嗣是重罪,皇上看着多年感情的份上,只是将贵妃打入辛者库,本以为此事就此作罢,却不知为何又将丑丫牵扯其中。

贵妃被打入辛者库后免不得被人欺辱,桃竹因见不惯这些,几次三番解救贵妃于危难之中,后来皇上查出,是春苗宫中的一名宫女因嫉妒,故而在头枕中动了手脚。

那时,贵妃以为春苗没了孩子伤心过度所以顾不上慎刑司中的丑丫,故而自己去找皇上,并送了春苗一个顺水人情,可谁知那以后便再没人听过宫中有丑丫这个人。

往后的日子,春苗的野心逐渐暴露,直到贵妃扣上涉嫌谋反的名头被废打入冷宫之中,她才将自己的阴谋道出。

“春苗从未干过伤害我的事,你说的这些也不过是片面之词,我感念娘娘的救命之恩,但这并不代表,我会因这些莫须有的罪名而指控春苗。”我反驳着桃竹,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,事情既已过去,那也就没有追究的必要。

“如果我说,你的爹娘和桐胡村百余口人葬身火海一事都出自她之手,你还会如此吗?”

  桃竹的话给了我当头一棒,我只觉气血上涌,脚下也险些因没站稳而摔倒,我并非全然信了桃竹的话,只是那时,我刚到村外就发生了这样的事,若说是巧合,难免太牵强了些。

“看吧,其实你自己也怀疑过,只是你不敢去面对事实罢了。”桃竹似乎并不打算放过我,滔滔不绝的将春苗的计划一字不落的说于我听。

“别说了!”我呵斥着桃竹不让她继续说下去。

“你还不知道吧,林安也参与了其中,他本不愿和春苗同流合污的,可他的姐姐在春苗手中,所以他不得不为春苗卖命,不过好在娘娘已经派人将林安的姐姐救了出来,你若不信我说的话,我可以带你去见林安,到那时,你自然明白。”

  为了求证事实的真相,我去见了林安,当他说避子汤和所谓的监视都是春苗一手策划并将证据拿出时,我仿佛被人推向了地狱,那时我才明白,所谓的静养,不过是为了将我圈养在一方天地,不让任何人知道我与她之间的秘密,只要我活着被圈养一日,她的野心便有支撑到底的本钱。

“所以你们断定,我握着她的命脉,知道能给她致命一击的秘密是吗?”

桃竹有些哽咽,只说:“娘娘被春苗下了药,早已病入膏肓,而后又被打入冷宫受苦受累早已没多少时日可活了,有人见到春苗在娘娘被毒害那晚,偷偷来找过你,之后她就拿着秘药进来,我不是非要强迫你指控她什么,最起码,你得还了娘娘的救命之恩,将你的秘药拿出来救娘娘。”

冷风吹散乌云,月光倒影在池水之中,群星闪烁着耀阳的光芒,这样好的夜晚我倒是许久没见过,屋里不间断的咳嗽声惊起树上停歇的乌鸦。

我走出凉亭去往一处荒凉之地,那里有一棵早已枯死的梧桐树。司命曾说,话本中的人在面临难以抉择之事时,会将希望寄托于非寻常之物身上,以求一个答案,那梧桐树受日月精华庇佑却莫名枯死,也算的上是非寻常之物。

  “梧桐啊梧桐,我扰乱了所有人本该有的命数,害的无辜之人接连惨死,那么多人命的反噬早已使我的身体无力回天,若你真的有灵,请为我指一条明路吧。”我跪在梧桐树前叩上三个响头,起身之际突然见到一丝月光照耀在就近的屋顶上,片刻后又消失不见。

  “也对,如此换个心安,也不会死的太痛苦。”

烛火填满整个屋子,桃竹跪在床榻前拉着那位娘娘的手不停痛哭着。那时,春苗也是这样守着我,而如今,我却要亲手葬送她所拥有的一切。

  “桃竹姐姐。”我的声音打破此时伤感的气氛。

桃竹起身看着我递过去的碗,未等她开口,我便道:“给娘娘服下吧,一日三次,三日见好,奴婢会每日送来。”

  桃竹低头看着碗里的鲜血,又抬头看我,几番欲言又止后,转身将鲜血端给那位娘娘,她似乎也很诧异,可又不知该从何问起。

“贵妃娘娘,春苗所做的一切坏事都缘起于奴婢,奴婢与她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,所以奴婢没法帮您什么。”

“丑丫等等!”我本已离开屋子,却不想那娘娘又让桃竹追了上来。

“娘娘说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,问是否需要给你请个太医来瞧瞧?”

“娘娘好意奴婢心领了,奴婢只有一个小小的请求,还望娘娘身子康健后能让人送奴婢回桐胡村。”我背对着桃竹,桐胡村百余口人皆因我而丧命,我当回去赎罪的。

“那血,真的能救娘娘吗?”

“那是我的心头血,药性最强,定会保娘娘平安无恙。”

  三日后,我如愿坐上了回家的马车,回家的路途很长,不过好在此番路途坦荡,我也终能魂归故里。

© 版权声明
THE END
喜欢就支持一下吧
点赞1 分享
评论区 抢沙发

请登录后发表评论

    请登录后查看评论内容